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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上秋天

作者: 张梅2024/01/23现代散文

天刚刚蒙蒙亮,父亲和母亲就轻轻起床。年复一年的日子,缓缓拉开蓝色的帷幕。

父亲坐在屋檐下磨着镰刀,母亲蹲在灶膛前做着早饭。镰刀的锋芒和炊烟的柔软,在清澈的天空下,开始交流丰韵的思想。偶尔,一只小鸟鸣叫着飞过庭院,带来一缕又一缕潮湿中透着微凉的风。母亲知道,小鸟的翅膀上,携着秋天的喜悦。父亲知道,天空的胸膛里,装着秋天的果实。

镰刀磨好之后,父亲直起身子,仰头看天。天蓝得纯粹,昨天的云,还在父亲的梦里,飘着洁白的憧憬。早饭做好之后,母亲走出房门,放眼看山。山高得辽远,昨天的花,还在母亲的脸上,开着斑斓的念想。

此时,我们一群儿女,依旧沉浸在飘香的梦中,每个人的嘴角,都挂着甜甜的笑。

父亲和母亲草草吃过早饭,然后一人拿起一把镰刀,走出院门,深入田间。灶膛间的大铁锅里,热着一群儿女感恩的营养。

立秋一过,天就凉了。而父亲和母亲的脚步,却带着永世的温暖。草上有露,满目晶莹。圆圆的眸子,盯住父亲和母亲日渐佝偻的身影,仿佛要从躬行的弧线中,找到曾经的威武,抑或温柔。

几枚淡黄的杨树叶子飘落下来,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,轻轻落到母亲的背上,久久不愿离开。父亲伸出粗糙的大手,接住一枚,置于掌心,边走边赏。母亲笑。父亲看看母亲,不明因由,只好回之一笑。笑时,父亲的背,突然间就直了些许。

这个秋天,忙和累,是父亲和母亲唯一的主题。

首先收割谷子。干这活,必须趁早。如若不然,太阳出来,秋露渐干,干爽的谷穗容易掉粒。父亲和母亲一辈子节简,生怕两个季节的艰辛,一不小心白白地浪费。

割谷子,有门道。先是弯一下腰,把右手臂伸得最长,用镰刀头钩住最远的一株谷穗,往回拉,然后伸出左手,由里向外搂到腋下,夹紧,镰刀对准最远那株谷子的根部,猛力往回一拉,一大把谷子,便稳稳当当抱在怀里。之后,转过半边身子,依旧用镰刀钩住众多谷穗底部,轻轻一甩,整整齐齐地摆在身后。几次下来,够一捆,再挑选稍高一些的几株谷子,分成两把,谷穗对着谷穗,缠在一起,打成结,作为绳子,从一捆谷子下面穿过去。此时定要记住,谷绳中间打结的部位,缠绕的交叉点一定要面朝上,否则是捆不住谷子的。捆的大小,全凭感觉。几垄田割下来,一排谷捆,像列队的士兵,均匀有致。

这些细节,父亲和母亲了然于胸,轻车熟路。所以,不会有任何差错。

几亩谷子割完,在田里晒上两三天,再用马车拉回家。拉谷子时,马很听话。父亲在车下,用叉子把谷捆一个一个叉起来,甩开膀子,用力举高。母亲站在车上,接住,谷穗相对,居中,一捆一捆交叉码好。车的左右和后边的装完,父亲只要吆喝一声,那匹马便自行往前走,十来步,又自动停下来。父亲继续叉,母亲继续码,直到马可以承载的重量为止。然后,父亲握着鞭子,一路赶车。母亲则坐在车上,欣赏秋天的风景。此时,父亲像行军的先锋,母亲像指挥的巾帼。

收玉米时,父亲和母亲先把几垄玉米杆全部割倒,隔十米左右码成一堆。然后在一堆玉米桔杆旁席地而坐,一棵一棵地往下掰玉米棒子,并把外部的皮剥开、扯掉。金灿灿的玉米,堆成若干小堆,像田野里散落的金元宝。拉玉米与拉谷子不同,要在马车上事先围上一圈用桔杆编成的帘子,高约一米有余,周边用麻绳系牢。一车玉米装完,依旧是父亲赶车,母亲坐车。车到院子,活计更细。事先,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密密的方方正正的木头架子,有十几层之多。车停下,父亲和母亲把玉米一穗一穗地取下来,逐层摆到架子上面。几天下来,架子满了,院子香了。而父亲和母亲,也会在傍晚时分,坐在屋檐前的台阶上,美美地欣赏着自己一年的付出和收获。

整个秋天,父亲和母亲的日子,都交给了手掌。田里的庄稼收割完毕,他们的手上,茧子更厚更硬了。有时,还会划出一道道血痕。但不管怎样,父亲和母亲的脸上,总是露出幸福的笑。我知道,父亲和母亲收割的不仅仅是庄稼,还有年复一年的守望。

其实,我们每一个儿女,都是父亲和母亲手中的一株庄稼,在他们宽厚的掌心里,发芽,生长,成熟。当父亲和母亲不再年轻,儿女就是他们眼里、心中和掌上最美的收成。或许,父亲和母亲生活的甜美,就是儿女健康的茁壮。

掌上秋天,是真正的秋天。这个时节,抚摸一下父亲和母亲的手,我们便能在满目晶莹中,感恩亘古不变的血缘。